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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是让人失眠的亮。
母亲说。
祥浩注意看母亲的脸,因为那声音平静中竟有几分哀愁。
她问母亲,以前你们姐妹住在这间房,也常从这小窗户看街上吗?
我们那当时,人了暝,街上就没人了,只能看月光,想心事。
母亲说。
你那时常想心事?祥浩注视母亲略显疲惫的脸,及脸上一丝迷茫的神色。
艰苦人有艰苦人的心事,都过去了。
母亲说。
然后翻身,背对着那扇窗,把窗外的光亮留给喧哗。
祥浩在窗外人们的交谈声中睡去,次日醒来,全村已锣鼓喧天。
身旁的母亲早已离床,帮着舅母招呼一屋子亲友。
这是清醮正日,三顶王轿沿河出巡,锣鼓从村首庙口沿着海岸线渐渐拉远,祥浩拿起相机准备尾随王轿之后。
她来到院子,院子已空,原来人群早已聚到岸上了。
她来到岸上,捻香的人逶迤河岸,在村子尽头处,一条新开的公路与岸并行去远,岸已狭窄,人们转下公路,沿海而行。
祥浩向人群靠拢,河在左岸缓缓流动,震动的锣鼓使它的缓慢变得庄严肃穆,天地自然,原有其庄重的一面,人们因其庄重而信任落居。
这个村落的人靠着这河生存了几代人,河流缓缓,静看了多少人的故事,而人是那么卑微的做着生死交替,生存的脆弱因敬天畏神的膜拜而得到庄重感、得到安稳生存的力量。
祥浩始见这庄严,方知人与自然之间存在着极大的均衡力量,村落的这片自然风景好像在她心里生出一股力量,饱满了生存的勇气。
她快步往队伍前方的神轿而去,想要到那里猎取镜头,穿过一堵堵持香的人墙,手臂却给谁用劲抓了起来,扭头一看,是祥春,他手上也持着香,头上戴了一顶醮会特地制作的白色纪念帽,帽缘吉红的印上这座庙宇的全名,身上还披着一条红色法带,书写瞧会时地,他的这身打扮令她讶异,她何曾见过祥春与宗教信仰联系,却是这样一身装扮,使他像个虔诚的信徒。
祥春仍拉着她的手,说:「别去前面,鞭炮会伤人。
」
祥浩举起相机,从所在的位置调了放大焦距去拍神轿,镜头游移,从苍亮的天空移到神轿金碧流黄的轿顶,再移到轿身,几名抬轿人刻意踩着乱步,轿身在空中舞动,彷若神姿飞扬,她摄下几张姿态,镜头在纷扰的人声神音中游动,突然她在镜头里看见了大方伯。
他在队伍的最前端,脸色宁静,注视着抬轿人的动作,双眼充满了崇敬,那份崇敬凝出认真的神采,那表情似曾相识,好像是记忆里早已存在的一个印象,她忍不住按下快门,又在镜头里窥视了许久,另一张脸在镜头里出现了,那是母亲在风中歙动的发丝和对神膜拜的虔诚面孔。
乍然爆响的鞭炮使那张面孔惊慌,祥浩缩短镜头成广角,宽广的视角里,大方伯低下头来看母亲手背,一片鞭炮屑刚从那手背跳飞开来。
母亲抬头迎向那张注视着她的脸,两张脸在纷飞的鞭炮屑和喧闹声中,详静如晨牺初绽云层,她按下快门,留住了那份详静,鼓乐沸腾,很快淹没了详静,人群的移动,冲散了两人,她的镜头里是神轿昂扬夸耀的色彩。
她穿越人群走到母亲身旁,母亲说,除了小时渔船出入海,不再有这么多人聚到岸上来了。
她觉得身旁有一对眼睛一直注意着她,那是大方伯的,那对好像承载着许多语言的眼睛。
绕境队伍在公路近海、盐田尽处折回。
队伍回到庙前醮坛,整个村子的通路上全铺着祭拜的席子,食物摆得满坑满谷,阳光照射的这个小村落化了重彩般,鲜艳夺目。
乩童在阳光下跳跃,手执双剑刺背。
祥浩不忍看那淋漓的鲜血爬满乩童背脊,正打算回家里小憩,大方伯不知何时悄悄跟她上了岸,突然和她并肩走来,叫唤她,极其温和的声音说,昨天听你说在餐厅演唱打工,哪一家,我可以哪天去听吗?
祥浩毫不犹豫的在他的记事本上写下她驻唱餐厅的地址,大方伯注视着她留下的那几行字迹,唇角有一抹微笑。
她也望着他笑,心想,这个人为何有一股令人难以抗拒的力量,她的脑海里一直浮起小时候在竹筏上与他相遇的片刻,原来他已经存在她的记忆里十几年了。
大方伯陪她走完那段到家的河岸时,村人也纷纷回家,锣鼓声早已歇止,河岸上的旗帜仍自飘扬,大家得了神明的庇护,撷取了平安的心念各自回到日常轨道生活着。
她与他挥手,她几乎是跳下岸,以为身后的那个影子一直在注视她,注视着她的每一个步伐每一个姿态,直到她回到家。
18
那天从南部回来,夜已深沉,她和祥春从火车站拦了出租车回家,深夜的台北像一支戛然停止的摇滚乐,所有的尘嚣与纷乱浮动的人群都隐没在夜的温柔里,车子滑过一座一座的红绿灯,过于安静与通行无阻,使城市的夜晚像演员褪尽残妆散去后的空寂舞台。
白天,他们都是舞台上卖力演出的戏子,为了各种情境,换上不同的面具与服装和其他人做生存链的必要交际,夜晚则回到自己的角落,和夜晚对峙,赤裸裸对待自己,赤裸裸让黑暗包围。
大地也赤裸,感情也赤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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